列传第七十八
史弼高兴亦黑迷失
史弼,字君佐,一名塔剌浑,蠡州博野人。曾祖彬,有胆勇,木华黎兵南下,蠡州闭城自守,彬率乡人数百家诣营门请降,木华黎书帛为符,遣还。既而城破,独彬与同降者得免。
弼长通国语,膂力绝人,能挽强弓,里门有石狮重四百斤,弼举之,置数步外。潼关守将王彦弼奇其材,妻以女,又荐于左丞相耶律铸。弼从铸至北京,近侍火里台见弼所挽弓,以名闻世祖。召之,试以射,连发中的,令给事左右,赐马五匹。
中统末,授金符、管军总管。从刘整伐宋,攻襄、樊。出挑战,射杀二人,因横刀大呼曰:“我史奉御也!”宋兵却退。至元十年,诸将分十三道围樊城,弼攻东北隅,凡十四昼夜,破之,杀其将牛都统。襄阳降,上其功,赐银及衣锦、金鞍、进怀远大将军、副万户。十一年,从丞相伯颜东下,攻沙洋堡,飞矢中臂,城拔,血濡襟袖,事闻,赐金虎符。军至阳罗堡,伯颜誓众曰:“先登南岸者为上功。”史格一军先渡,为宋将程鹏飞所败。弼率所部继进,鹏飞败走,擒其将高邦显等。大军登南岸,论弼功第一,擢定远大将军。鄂州平,进至大孤山,大风,伯颜命弼祷于山神,风立止。
大兵驻瓜州,阿塔海言:“扬子桥乃扬州出入之道,宜立栅,选骁将守之。”伯颜授弼三千人立木栅,据其地。弼遽以数十骑抵扬州城,或止之曰:“宋将姜才倔强,未可易也。”弼曰:“吾栅扬子桥,据其所必争之地,才乘未固,必来攻我,则我之利也。”才果以万众,乘夜来攻,人挟束薪填堑。弼戒军士无哗,俟其至,发檑木、炮石击之,杀千余人,才乃退。弼出兵追之。会相威、阿术兵继至,大战,才败走,擒其将张都统。
十三年六月,才复以兵夜至,弼三战三胜。天明,才见弼兵少,进围弼,弼复奋击之,骑士二人挟火枪剌弼,弼挥刀御之,皆左右仆。”及出围,追者尚数百骑,弼殿后,敌不敢近,才奔泰州。及守将朱焕以扬州降,使麦术受其降于南门外,而弼从数骑由保城入扬州,出南门与之会,以示不疑。授昭勇大将军、扬州诸路总管府达鲁花赤,兼万户。冬,迁黄州等路宣慰使。
十五年,入朝,迁中奉大夫、江淮行中书省参知政事,行黄州等路宣慰使。盗起淮西据司空山,弼讨平之。十七年,南康都昌盗起,弼戮其党与数十人,宥其胁从者。江州宣课司税及米,米商不至,民皆罢市,弼立蠲之。十九年,改浙西宣慰使。二十一年,黄华反建宁,春复霖雨,米价涌贵,弼发米十万石,平价粜之,而后闻于行省,省臣欲增其价,弼曰:“吾不可失信,宁辍吾俸以足之。”省臣不能夺,益出十万石,民得不饥。改淮东宣慰使,弼凡三莅扬州,民刻石颂之,号《三至碑》。迁佥书沿江行枢密院事,镇建康。
二十六年,平台州盗杨镇龙,拜尚书左丞,行淮东宣慰使。冬,入朝。时世祖欲征爪哇,谓弼曰:“诸臣为吾腹心者少,欲以爪哇事付汝。”对曰:“陛下命臣,臣何敢自爱!”二十七年,遥授尚书省左丞,行浙东宣慰使,平处州盗。
二十九年,拜荣禄大夫、福建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率诸将征爪哇,以亦黑迷失、高兴副之。付金符百五十、币帛各二百匹,以待有功。十二月,弼以五千人发泉州,风急,舟掀簸,士卒皆数日不能食。过七洲洋、万里石塘,历交趾、占城界,明年正月,至东董西董山、牛崎屿,入混沌大洋橄揽屿,假里马答、勾阑等山,伐木造小舟以入。时爪哇与领国葛郎构怨,爪哇酋哈只葛达那加剌,已为葛郎酋哈史葛当所杀,其婿土罕必阇耶攻哈只葛当,不胜,退保麻喏八歇,闻弼等至,遣使以其国山川、户口及葛郎国地图迎降,求救。弼与诸将进击葛郎兵,大破之,哈只葛当走归国。高兴言:“爪哇虽降,倘中变,与葛郎合,则孤军悬绝,事不可测。”弼遂分兵三道,与兴及亦黑迷失各将一道,攻葛郎。至答哈城,葛郎兵十余万迎敌,自旦至午,葛郎兵败,入城自守,遂围之。哈只葛当出降,并取其妻子官属以归。
土罕必阇耶乞归易降表,及所藏珍宝入朝,弼与亦黑迷失许之,遣万户担只不丁、甘州不花,以兵二百人护之归国。土罕必阇耶于道杀二人以叛,乘军还,夹路攘夺。弼自断后,且战且行三百里,得登舟,历六十八日夜,达泉州,士卒死者三千余人。有司数其俘获金宝香布等,直五十余万,又以没理国所上金字表,及金银犀象等物进。朝廷以弼亡失多,杖十七,没家资三之一。
元贞元年,月儿鲁那延奏:“弼等以五千人渡海二十五万里,入近代未尝至之国,俘其酋及谕降傍近小国,宜加矜怜。”遂诏以所籍还之。至大三年,起同知枢密院事,出为江西等处行中书省右丞。延祐五年,擢中书平章政事,加银青荣禄大夫,封鄂国公。卒,年八十六。
高兴,字功起,蔡州人。少慷慨,多大节。力挽二石弓。尝猎南阳山中,遇虎,众惊走,兴神色自若,发一矢毙之。至元十一年冬,挟八骑诣州,谒宋制置陈奕。奕使隶麾下,且奇兴相貌,以甥女妻之。
十二年,丞相伯颜伐宋至黄州,从奕出降,伯颜承制授兴千户。从破瑞昌之乌石堡、张家寨,进拔南陵。行省上其功,世祖命兴专将一军,常为先锋。宋张濡杀使者严忠范等于独松关,伯颜使兴问罪。师次溧阳,再战,斩其将吴、李、杜三总管,擒裨将祝亮等四十二人,遂破溧阳,斩首七千级,授金符,为管军总管。从攻银墅,拔建平,由间道夺独松关,进至武康,获张濡。
十三年春,宋降,伯颜北还,留兴以兵取郡县之未下者,降建德宋方回、婺州守刘怡。衢、婺二州已降复叛,章氵育自为婺守,兴以五千人讨之。七战,至破溪,相持四十余日。兴兵少,力战,溃围出,至建德,与援兵合。进战兰溪,斩首三千级,复取婺州,擒章犹斩之。又战衢州城下,斩首五百级,连战赤山、陈家山园、江山县,斩首三千级,虏五百人,献魏福兴等七人于行省,余尽戮之,衢州平。追宋嗣秀王与择入闽,与择据桥,阵水南,兴率奇兵夺桥进战。杀其观察使李世达,擒与择父子及裨将二,获印五、马五百匹。下兴化,降宋参知政事陈文龙、制置邱德传等百四十人,获海舶七千余艘。迁镇国上将军、管军万户。
十四年春,还镇婺州,佩元降虎符,充招讨使。东阳、玉山群盗张念九、强和尚等杀宣慰使陈佑于新昌,兴捕斩之。复从都元帅忙古台平福、建、漳三州,破敏阳寨,屠福成寨。十五年夏,诏忙古台立行省于福建,兴立行都元帅府于建宁以镇之。政和人黄华,邵武人高日新、高从周聚众叛,皆讨降之,以招讨使行右副都元帅。
十六年秋,入朝,侍燕大明殿,悉献江南所得珍宝,世祖曰:“卿何不少留以自奉!”对曰:“臣素贫贱,今幸富贵,皆陛下所赐,岂敢隐盗贼之物!”帝悦曰:“直臣也。”兴奏:“臣部五千人冒死百战,乞官之。”帝命兴定其差等,颁爵赏。迁兴浙东道宣慰使,赐西锦服、金线鞍辔。
十七年,漳州盗数万据高安寨,官军讨之二年不能下。诏以兴为福建等处征蛮右副都元帅,与完者都等讨之。直抵其壁,贼乘高瞰下。兴命人挟束薪自蔽,至山半,弃薪而退,如是六日,诱其矢石尽,乃燃薪焚其栅,遂平之。十八年,盗陈吊眼聚众十万,连五十余寨,扼险自固。兴攻破其十五寨,吊眼走保千壁岭。兴上至山半,诱与语,掣其手下斩之,州境悉平。
十九年,入朝,赐银五百两、钞二千五百贯及锦衣、鞍辔、弓矢。改浙西道宣慰使。降人黄华复叛,有众十万兴与战于铅山,获八千人。华攻建宁,兴疾趋,与福建军合,华走江山洞。追至赤岩,华败走,赴火死。二十一年,改淮东道宣慰使。二十三年,拜江淮行中书省参知政事。平婺州盗施再十。改浙东道宣慰使。
二十四年,尚书省立,拜行尚书省参知政事,捕斩盗首柳分司于婺州。丁母忧。诏起复,讨处州盗詹老鹞、温州盗林雄。兴潜由青田捣其巢穴,战叶山,擒老鹞及雄,斩于温州市。又奉省檄平徽州盗汪千十等。二十八年,罢福建行省,以参知政事行福建宣慰使,谕漳州盗殴狗降之。召入朝,拜江西行省左丞。
二十九年,复立福建行省,拜右丞。爪哇黥使者孟祺,诏兴为平章政事,与史弼、亦黑迷失讨之,赐玉带、锦衣、甲胄、弓矢、大都良田千亩。三十年春,浮海抵爪哇。亦黑迷失将水军,兴将步军,会八节涧,爪哇酋婿土罕必阇耶降。进攻葛郎国,降其酋哈只葛当。又谕降诸小国。哈只葛当子昔剌八的、昔剌丹不合,遁入山谷,兴独帅千人深入,虏昔剌丹不合。还至答哈城,史弼、亦黑迷失已遣使护土罕必阇耶归国,具入贡礼。兴深言其失计。土罕必阇耶果杀使者以叛,合众来攻,兴等力战却之遂诛哈只葛当父子以归。诏治纵爪哇者,弼与亦黑迷失皆获罪,兴独以不预议,且功多,赐金五十两。
成宗即位,复拜福建行省平章政事,赐玉带,号拔都鲁。大德三年,汀州总管府同知阿里,挟怨告兴不法,召入对,尽得其诬状,阿里论死。改江浙行省平章政事,赐海东青鹘,命其子伯颜入宿卫。四年,遣使赐海东白鹘、蒲萄酒、良药。八年,授枢密副使。十年,进同知枢密院事,皆兼平章。改河南行省平章政事。
武宗即位,召见,拜左丞相,商议河南省事,赐以先朝御服。兴素与张瑄善,瑄父子坐法死,兴叹息曰:“海军无张、朱,陆军无刘二拔都,则吾死亦久矣。”哭之恸,至失明。皇庆二年秋九月,卒,年六十九。赠推忠效顺佐理功臣、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追封梁国公,谥武定。元统三年,加封南阳王。
子六人:久住,泉州总管;长寿,同知建宁路总管府事;忙古台,袭万户;伯颜,同知建国路总管府事;完者都,辰州路总管;宝哥,治书侍御史。
亦黑迷失,畏吾儿人。至元二年,入备宿卫。九年,奉世祖命使海外,入孛罗国。十一年,偕其国人,以珍宝奉表来朝,帝嘉之,赐金虎符。十二年,再使其国,与其国师以名药来献,赏赐甚厚。十四年,授兵部侍郎。
十八年,拜荆湖占城等处行中书参知政事,招谕占城。二十一年,召还,复命使海外僧迦剌国,观佛钵舍利,赐以玉带、衣服、鞍辔。二十二年,自海上还,以湖广行省参知政事管领镇南王府事,复赐玉带。与行省右丞唆都征占城,亦黑迷失言于镇南王,请屯兵大浪湖,观衅而后动。王以闻,诏从之。竟全军而归。
二十四年,使马八儿国,取佛钵舍利,浮海阻风,行一年乃至。得其良医善药,遂与其国人来贡方物,又以私钱购紫檀木殿材并献之。尝侍帝于浴室。问曰:“汝逾海者凡几?”对曰:“臣四逾海矣。”帝悯其劳,又赐玉带,改资德大夫,遥授江淮行尚书省左丞,行泉府太卿。
二十九年,召入朝,尽献其所有珍异。时方议征爪哇,立福建行省,亦黑迷失与史弼、高兴并为平章政事。诏军事付弼,海道事付亦黑迷失,仍谕之曰:“汝等至爪哇,当遣使来报。汝等留彼,其余小国即当自服,可遣使招徕之。彼若纳款,皆汝等之力也。”军次占城,先遣郝成、刘渊谕降南巫里、速木都剌、不鲁不都、八剌剌诸小国。
三十年,攻葛郎国,降其酋哈只葛当。又遣郑珪招谕木由来诸小国,皆遣子弟来降。爪哇酋婿土罕必阇耶既降,归国复叛。诸将议班来师,亦黑迷失欲如帝旨,先遣使入奏,弼不从,遂引兵还,以所俘及诸小国降人入见。帝罪其与弼纵土罕必阇耶,没家资三之一,杖十七。寻还其家资。以荣禄大夫、平章政事为集贤院使,兼会同馆事,告老家居。仁宗念其屡使绝域,诏封吴国公。卒。
史臣曰:“世祖不得志于安南,复讨爪哇。海道悬绝,以五千之众贸然深入,可谓行险侥幸,轻于一掷者矣。其丧师辱国,非诸将之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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