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草姑娘(石坂洋次郎)
茂代子觉得十分可笑。
“婶婶,我想金作是真的弄错了,你看,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见嘛!那么,为什么她要敲她男人的脑袋呢?”
“你醒了吗?那个女人,从来就是爱吃醋的。不过,她是个直性子、极爽快的好女人哪……”
“婶婶——”
“什么事?”
“女人跟男人比,到底是谁厉害呢?”
“茂代子,你真是个傻丫头!还用说,当然是男人厉害。”
“——那么,为什么那个老婆敢敲金作的脑袋呢?”
“唔……,你已经不小啦,不妨透给你一个实底儿。说起来真正厉害的还是女人。那要厉害多啦!这可千万不能轻易讲出去。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牵着男人的缰绳紧紧攥在手心里,这才是女人的真正本领呐!”
“真的?”
“那还用说……”
“那么,婶婶下一辈子、再下一辈子还想脱生个女人吗?”
“为什么不!谁稀罕脱生个不会生孩子的臭男人……”
“——我也是。扎起红襟子,腰上系起白花围裙,头上扎个粉红三角巾……我也说,女人比男人是强的多喽!”
“这个蠢丫头!觉得你自己太美啦!”
茂代子在黑暗中缩着脖子,嗤嗤地笑了起来。
“别再唠叨啦,我想睡觉……”
一会工夫,袖子婆婆便发出了安详而均匀的呼吸声。
小屋外面,微风忽近忽远地轻轻飘拂着,小屋里开始响起了蟋蟀的微细的叫声。
在浓得几乎粘人眼皮的黑暗中,茂代子瞪着眼呆了一忽儿。她自忖自己的身体,确是一个柔滑的女人,对这一事实,不存在一丝一毫的疑问了,于是她满足了,便酣然进入了梦乡。
一天早晨,茂代子醒得很早,睡足了的眼睛,再也合不拢了。她为了不打扰袖子婆婆的睡眠,轻悄悄地从铺里爬了出来走到门外。
这时,一个个小屋里的人们仍然在沉沉地熟睡未醒。
夜来的露水,把地面润得湿漉漉的,这几天割过草的地方,仿佛理发推子剪过了一样,在一面斜坡上划出了一条条的粗纹。
太阳刚刚露出地面,血红色的朝霞和浓密欲滴的紫色云朵,掩映着东方的曙光。这些鲜艳绚丽的色彩,瞬息不停地正在变幻着。另一大半天空,还没从茫茫的夜色中苏醒过来,海洋般地展现着一片暗蓝。
耸立在背后的岩木山,仍然半含着余睡未足的惺松倦态。几处深谷涌出了白色的晨霭,不住向山脚下滚动回荡。
高原处处漂起白色的朝雾,犹如有生命的物体,以它奇特的流动方式,贴着地面在扩展开去。
茂代子抱着臂膀,时而打几个大哈欠,但她仍是贪婪地眺望着四周的景物。
她在小屋的周围信步闲踱。当她转到后面的时候,突然,一个不寻常的景象呈现在眼前,茂代子不禁“啊”地轻叫了一声,屏住了呼吸,木鸡似的呆在了那里。
在稍微离开茅棚群的地方,佐五治和富子一对年轻夫妇,搭了一间特别小的棚子,两个人就吃睡在那里。夜里的大风,象揭开箱盖一样,把整个小屋的一半掀翻了,于是屋里的一切情景,便赤裸裸地袒露在微寒的露天之下了。
佐五治张开双臂仰睡在稻草铺上,那扎着红襟子的媳妇,把头伸进佐五治的腋下,一只手搂着佐五治的胸脯,两个人睡态可掬地正在梦中。因为都穿着工作服,并不给人以丝毫猥亵的印象。
“嗬……嗬!……两个人哪!……俩人在一起哟!……”
一直抱着膀子的茂代子,这时,一面双手用力压紧自己的胸脯,一面睁大眼睛贪婪地死盯着两个人的睡态。仿佛有一些感伤的、凄苦的、庄重而又诱惑的感觉,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象车轮一般在她的心坎里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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