砷(普·莱维)
接下来我一面制取丙酮酸,一面思忖着老头的那包糖。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我不知道现在用什么方法制取丙酮酸,当时我们的做法是把硫酸倒进搪瓷锅,加进苏打,加热溶化,然后把得到的二氧化硫溶液倾在地板上,使其凝固,接着放进咖啡臼里研成粉末。下一步是把二氧化硫粉末搀进酒石酸,以250℃的温度加热,酒石酸旋即脱水成丙酮酸,以蒸馏法收集之。开头的时候我们用玻璃容器试制丙酮酸,违法大量出售。我们从破铜烂铁铺里买了十个剩余物资清理转让局处理的白铁桶——聚乙烯发明以前的汽油桶全是白铁做的。这些白铁桶对我们正有用。顾客对产品质量甚感满意,所以订货源源不断,我们便横下一条心,请本区的铁匠制造了一个简单的手摇式黑铁圆筒形反应罐,安在一个实心砖砌成的井中。井底和井壁装着四条粗电阻丝,通上1000瓦的电源;我们非法地把电阻丝接在电表上方,偷电用。正在看这篇小说的同行,你看到这种哥伦布时代以前的、从旧货摊上买来的化工装置,不必大惊小怪。那些年代,以这种方式谋生的不光是我们,也不光搞化工的人才这么干。六年的战争和破坏(3)使全世界的许多文明习惯大大倒退,许多必须做的事情无法再顾及,首先是顾不上讲面子了。
一滴滴金黄色的丙酮酸液从蛇形冷却管的端口往下滴,滴进集液池中。它们象珠子一样闪闪发光,一滴一滴地掉下来,每掉下十滴就意味着我们赚了一个里拉。与此同时,我想着老头和砒霜。我认为老头是不会图谋向人投毒的,别人大概也不会以这种方式来暗算他。我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老头又来了。他没等知道化验结果就坚持要付化验费。我把结果告诉了他,他的眼睛一眯,脸上浮现出一个表情复杂的微笑。他对我说:“我真高兴。我早就说过,最后会是这样的。”显然,只要我稍微鼓励他讲下去,他就会把事情的始末和盘托出,而他正盼着这样。我没让他失望,他便讲了下面这件事。皮埃蒙特方言基本上是一种口头语言,他用方言讲的这件事现在翻译成干巴巴的、只适于刻墓碑的意大利语后,就不免大为逊色了。
“我是鞋匠,以修鞋为生。如果从年轻时干起,这不是一个坏行业。坐着,活儿不累,可以跟人打打交道,聊聊天。当然挣不了大钱,得整天把别人的鞋子拿在手里,不过很快就会习惯,旧皮革的气味也会闻惯的。我的鞋店在焦贝尔蒂路和帕斯特伦葛路相交的地方,我在那儿当鞋匠已经三十年(不过,他说的是“修鞋的”,“绱鞋的”,这种说法现在已经渐渐废弃不用了)……人们常说的圣塞孔铎村的鞋匠就是我。我熟悉每一双畸型的脚。我只要一把小鎯头和一根麻绳就能干活。嗯,不久来了一个小伙子,不是本地人,他个子很高,脸蛋很俊,野心勃勃,在离我的鞋店一箭远的地方也开了一爿店,安上了各种机器:撑鞋帮机,扩鞋帮机,缝鞋机,绱鞋底机,等等,有的机器我连名称也叫不上来。我没上他那儿亲眼看过,是别人告诉我的。他把自己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写在小纸片上,塞进附近每家的信箱里。对,他装了电话,连接生婆家里还没有电话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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