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产(莉·谢芙林娜)
克拉芙吉娅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女裁缝就察觉到她这种心情。女主人不喜欢这种心情。她的生活总是笼罩着一层疾病和痛苦的阴云。年轻人的每一点骚动,在她看来都是罪恶,仿佛云雾中出现的任何一点影子,都显得又大又不吉利一样。她从远处用厌恶的眼光从头到脚打量着克拉芙吉娅,好象在寻找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扯着嗓门说:
“蛾子蛀衣服,黄绣腐蚀铁,大街会毁掉姑娘。我还以为你很快就会回来哩。”
姑娘的睫毛颤动起来。她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回答说:
“下一次我一定快去快回。”
她那害怕的样子使女主人的心软了下来。但是,当克拉芙吉娅赤着脚,换上带粗麻布围腰的破旧衣服,到院子里去擦洗大铜茶炊的时候,女裁缝又用凶狠的目光审视着她的身体。克拉芙吉娅将胸部缩进两肩中,弯着腰走出去了。她感到害羞和痛苦,但是她并不觉得受了侮辱。在房子的一堵没有门窗的墙和石头砌的贮藏室之间有一条狭窄的过道,过道上有一间小木板房,上面装有一根长长的通风管。小木房里边刷洗得干干净净;通向大房的小巷道也是克拉芙吉娅打扫干净的。这一带被她收拾得如此整洁,连她自己也感到得意和惊奇。但是在她看来,这种整洁对这个地方不太相称。丁香树丛遮住了小木房。克拉芙吉娅蹲在丁香树下一边擦着大铜茶炊,一边想,女主人还有一把合金的茶炊,大概只在复活节才拿出来用。
有一天,女裁缝当着她的面,打开一只闪闪发亮的白铁包的箱子。里面装有大块大块的毛呢和丝绸衣料,还有许多做好了而没有穿过的衣服。所有这些衣料、多余的器皿、房子、庭院和作厕所用的清洁的小木房、芬芳的丁香树、菜地以及栽在院子另一头的两棵开满花的苹果树,这一切都是女裁缝玛丽娅·瓦西里耶芙娜·克列皮柯娃的财产。因此,玛丽娅·瓦西里耶芙娜虽然身残,却还是有势力的、受人尊敬的。和她争辩不行,生她的气也徒劳无益,应该迎合她。不然,女主人就会把你赶走。通向这个世界的大门,对克拉芙吉娅来说就会永远关闭了,而在这个世界里,高高的围墙里面长着美丽的树木,周围的环境整洁,有着享受不尽的幸福。要是被赶走,又得住进靠着铁匠铺的、没有院子的小木棚。在小木棚和铁铺之间有块空地,上面长着的酸模草被踏平了。每逢礼拜天,一些蓬头散发的醉汉都到这里来打架斗殴。天黑以后,调皮捣蛋的小伙子偷偷地来到这里,悄悄地去找铁匠的女儿,勾引挑逗她们,然后去取笑她们。如果能在各方面使玛丽娅·瓦西里耶芙娜称心如意,那么她就会帮助你交上好运。
三
圣诞节前,是最忙的时候。上了年纪的女工克谢诺方托芙娜没有回家过夜。一昼夜只能睡三个来小时。克拉芙吉娅也是整天忙于日常工作,或者将定做好了的衣服分送到户。姑娘十分疲劳,晚上缝制衣服时常常打瞌睡。为了驱赶睡意,她和克谢诺方托芙娜常跑到户外,用雪擦脸,或闻芥末粉。女主人患有失眠症。但是这天夜里,她突然合上了眼,幸福地微笑着。她的手指头温和而小心地在桌上摸索起来。克拉芙吉娅看见了以后,喊叫道:
“啊哟,您摸什么东西呀,玛丽娅·瓦西里耶芙娜?”
“我把它们收到筐子里去,”残废女人用满意的声音回答以后就醒过来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手底下有几只毛茸茸的黄小鸡。说罢,就哭了起来:
“老做梦,真恼人,我可能快要死了。”
她用劲抬起笨重的臀部,伸手去拿芥末粉。她的动作令人发笑,但是那张泪水斑斑、长相难看的脸上却露出威严的甚至阴森的神情,令人感到非常可怕。克拉芙吉娅看了看她,怀着不自觉的尊敬,低下了头。她们默不作声地工作着。然后女主人站起来,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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